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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46 大老爺遭殃,霓裳醉酒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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昏黃的燈光在寒風中輕輕地搖晃著著,暈出點點光影,照得地板斑駁一片,在寂靜的夜裏,顯得格外的幽冷。

霓裳斜靠在金線引枕上,手裏的書頁輕輕翻動,發出沙沙的響聲。書中大致的內容,都是些民俗風情以及民間傳說。白日裏看膩了賬冊,到了夜間她才得了空閑,翻一翻這些雜書,了解一下這個陌生的朝代。

這天逸王朝至今已經延續了兩百六十年有餘,國君覆姓皇甫。當今聖上順德帝,乃一代明君,將天逸王朝治理的不錯,四方臣服,商貿發達,百姓安居樂業。

先皇玄德帝兄弟甚多,在經過激烈的皇儲之爭之後,最後剩下的皇子寥寥無幾。到了遲暮之際,他的疑心越發的沈重,總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兒子登上帝位皇權會受到威脅。臨死之前,他利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,將剩下的那些兄弟賜死的賜死,驅逐的驅逐,唯有最為年幼的十二皇子躲過一劫,存活了下來。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,那位先皇幼弟卻一直不見蹤影,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。

後來當今聖上登基為帝,那些往事就隨著時光的流逝,漸漸地沈寂了下來。也許是先帝殺戮太多,他的子嗣十分的單薄,除了當今聖上,就只剩下兩個皇子和一位公主。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,相較於先帝的艱難,這位順德帝卻是一帆風順,爭都不用爭就被拱上了帝位。故而,他一改先帝的嚴厲,當起了以仁孝治國的明君。對其兄弟也頗為寬厚,不但給他們封了王,還賜予了不少的珍寶,讓他們過得很舒適。而且他還有一位賢惠的皇後,後宮妃嬪眾多子嗣也繁衍興盛。

霓裳翻看到這裏,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。這些書騙騙世人也就罷了,她才不信裏面寫的那些胡話呢。這世上本就沒有仁慈的帝王,若他真的那般好說話,那這天下早就亂了。太過軟弱的人,是坐不穩那皇位的!

“吱呀”一聲,沈重的木門被輕輕地推開。淺綠掌著燈慢慢的走進來,纖細的手指潔白如蔥,瑩瑩如玉。

“小姐,夜深了,該歇著了。”

霓裳放下書卷,拉緊了身上的大氅。“什麽時辰了?”

“已經戌時了。”淺綠看了看沙漏,估算了一下。

戌時,也就是說還不到十一點咯?這麽早哪裏睡得著啊!想想以前,她都是過了淩晨在睡下,來到這個世界,沒什麽可以消遣的娛樂活動,還真是難熬的緊。看書,就是她晚上唯一能夠用來打發時間的唯一消遣了。

這丫頭總說夜裏看書對眼睛不好,非催著她早點歇息。唉,這丫頭越來越像管家婆了,明明比她大不了幾歲。

“去端熱水來,我燙燙腳就睡下。”大冬天的沒有空調沒有暖氣沒有熱水袋,就只能用這種法子暖腳了。

淺綠應了一聲,便吩咐丫鬟們將熱水端進旁邊的凈房。

泡完了腳,霓裳身子總算是暖和了不少。鉆進軟軟的被窩,霓裳舒服的嘆了一聲。剛躺下不久,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。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過後,今日負責值夜的淺綠披起外衫走了出去。不一會兒,她便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。

“小姐,有人放了一封書信在門口。”隔著一層紗幕,淺綠的聲音有些急促。

霓裳翻過身來,掀起紗帳。“拆開來看看。”

淺綠按照吩咐,將信封放在燭臺上烤了烤,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來。霓裳接過書信,淺綠將蠟燭移過來,為她照亮。

那雪白的紙頁上只有一行小字,既沒有眉頭也沒有落款,寥寥幾筆寫著:子時後院荷花亭見。那字跡幹凈整潔,龍飛鳳舞,勁力十足,一看就是男子所為。這大半夜的一個男人約侯府千金去後院相見,若傳出去恐怕她的閨譽就全毀了。

“可看清是誰送來的?”霓裳秀眉微蹙,問道。

淺綠搖了搖頭,回稟道:“奴婢聽見外面有響動,所以才去看看。發現這封書信的時候,外面一個人都沒有。”

這般名目張膽的送書信過來,必定料準她經不住好奇,肯定會去後花園一探究竟。那人對她還真是了解,知道她不會置之不理。就算是相約,大可遞個字條也就可以了,偏偏還用書信這種方式,也不嫌麻煩。他們就那麽有把握,她一定會應邀而去嗎?

這大半夜的更深露重的,又是寒冬,她才舍不得這暖和的被窩呢。於是將書信往床下一丟,霓裳翻了個身又躺了回去。“睡吧,我困了。”

淺綠不解的皺起了眉頭,不過既然小姐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,那麽她也就不用多想。於是將那書信隨手丟在火盆裏,然後在一旁的長榻上躺了下來。

西廂的一間屋子裏,一抹嬌俏的身影不停來回走動著,無心睡眠。突然,門被推開,一個穿著石榴紅繡花小襖的丫鬟鬼鬼祟祟的走了進來。

“怎麽樣,梨香院那邊有動靜嗎?”女子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問道。

那丫頭有些畏懼的望了那女一眼,繼而跪倒在地。“小姐恕罪…奴婢一直等候在表小姐院子門口,一直不曾離開。可是…可是表小姐屋子裏絲毫沒有動靜…”

“沒用的丫頭,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!說,是不是你膽子小,沒敢將書信送進去?”嬌俏女子揮起手掌,就是一巴掌。平日裏的嬌柔賢淑全然不見蹤影,剩下的只有刁蠻和霸道。

丫鬟不住的磕頭,身子抖得厲害,嘴裏告饒道:“小姐饒命啊…奴婢真的按照小姐的吩咐,將那封信送過去了…”

“送過去了?那為何梨香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?你個死丫頭,竟然還敢欺瞞我,我打死你!”女子生起氣來,下手的力道就更重了。

丫鬟不敢大聲的哭,只能默默地忍受著主子的捶打,直到主子消氣。這樣的日子,她早已習慣,所以她不敢聲張。

楚柔溪似乎打夠了,喘著氣停了下來,臨走前還狠狠地踢了那丫頭一腳。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賤婢,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!哼…”

丫鬟忍著痛,低垂著頭不敢吭聲。

“行了,起來吧。”楚柔溪靠坐在軟榻上,眼神中帶著深深的鄙夷和厭惡。若不是因為她帶來的人手有限,她早就將這個丫頭給打死了。

丫鬟戰戰兢兢的擡起頭來,道了聲謝,然後跪著爬到楚柔溪的面前,輕輕地替她捶捏起腿來。

“梨香院沒動靜,那荷香院那邊呢?”楚柔溪瞇著眼,享受著她的服侍,嫣紅的嘴唇翕動著,吐氣如蘭。

丫鬟低下頭去,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。“回小姐的話,大少爺…子時前悄悄出了院子,繞去了後院的荷花亭。”

楚柔溪輕笑一聲,臉上露出怪異的神情,似乎是驚訝又像是了然,讓人捉摸不透。“他果然是有心啊…”

“小姐,接下去要怎麽做?表小姐…似乎很小心…”丫鬟斟酌著用詞,謹慎的說道。

“只要有一方有心就行了…”楚柔溪滿臉的算計,嘴角勾勒出詭異的弧度。雖然她年紀小,但後宅裏的爭鬥她可見多了,許多齷蹉的手段也學了個十成十。這一次,她一定不會再出差錯,定要君湘繡這個女人吃不完兜著走。

翌日一大早,霓裳早早起來梳洗了一番,便去了福安堂給老夫人請安。到那裏的時候,老夫人屋子裏已經是一片歡聲笑語,熱鬧不已。

“小姐來啦?”老夫人身邊的丫鬟敏之上前兩步,替霓裳打起簾子,恭敬地問候。

霓裳朝著她點了點頭,率先踏了進去。

屋子裏的人見霓裳進來,全都望了過來。坐在下首一直埋著頭的楚淩風也微微擡起頭來,不知怎麽了,一時忍不住激烈的咳嗽了起來。

“淩風堂哥這是怎麽了,怎麽突然咳嗽起來了?”坐在他對面的楚柔溪假裝關心的問道。

楚淩風努力克制著喉頭的瘙癢,漲紅著臉說道:“沒什麽…昨夜喝多了幾杯,起夜的時候不小心著了涼。”

“是嗎?堂哥這身子還真是虛弱啊…”楚柔溪拿著帕子捂著嘴輕笑,眼裏卻滿是輕視。在她眼裏,這位堂哥根本就不是忠烈侯府的子嗣,根本不配做她的堂哥。

楚柔姈見到霓裳的時候,有些欲言又止。畢竟發生了昨日的那些事,她實在沒臉面再與她交好。

姑奶奶見眾人神色尷尬,於是朝著霓裳招了招手,示意她過來。“霓兒快到姑母這裏來,讓我好好看看你。真是玉一樣的人兒,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。二哥真是好福氣,有這樣一個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女兒,真是羨煞我了。”

“姑母嘴巴跟抹了蜜似的,盡會排揎霓裳!若論美貌,霓兒如何能夠比得上姈表姐這般冰潔高貴的人兒?就是姑母的容貌,霓兒也是萬萬不及萬一的。至於智慧麽,霓兒可不敢擔當這二字。”霓裳不著痕跡的避開她的手,在老夫人的身側坐了下來。

“這丫頭…”姑奶奶聽著心裏舒服,倒也沒介意霓裳的言行舉止。

霓裳依偎在老夫人的身旁,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,大多時候都是在聽別人說話,極少開口。

就在眾人其樂融融的說笑時,丫鬟進來稟報說侯爺來了。於是一屋子的人,除了老夫人之外,全都起身相迎。

跟隨侯爺而來的,還有妾室何氏。眾人行過禮之後,何氏卻突然走到姑奶奶君湘繡的身邊,福了福身。“湘繡姐姐,多年不見,別來無恙啊!”

君湘繡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,這才驚呼出口。“你…你是秀玉?”

這秀玉,正是何姨娘的閨名。

何姨娘甜甜的笑著,走上前去拉著姑奶奶的手,哽咽道:“一別數年,姐姐還是這般靈秀動人…”

“妹妹也沒變樣,依舊清麗可人。”君湘繡神情也很激動,眼中閃動著淚花。

二人旁若無人的親切問候,讓整個屋子裏生出一股怪異的氛圍來。按規矩,何姨娘該稱呼君湘繡姑奶奶才是,這般實在是逾矩了。

楚柔姈冷冷的看著何氏,眼中露出一抹不讚同。她從小接受的教育,都是嫡庶尊卑有別。就算是這位姨娘與自己的娘親是舊識,但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姨娘,一個低賤的妾,她有什麽資格與自己的母親姐妹相稱?

姑奶奶看著一屋子怪異的眼神,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,於是收回手,轉移話題道:“昨日前來的時候,聽說哥哥出去辦差事不在府裏。這十幾年不見,哥哥模樣沒變多少,倒是長出許多胡子來了。”

尷尬被打破,屋子裏的人都咯咯的笑了起來。侯爺捋了捋下巴處的一撇胡子,臉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。“歲月不饒人啊…我也老了…”

老夫人看著他們兄妹打趣,也樂得瞇起了眼。“你們倆呀,一見面就鬧個不停。”

“母親…我跟哥哥十幾年沒見了,難道還不許我們鬧上一回?”君湘繡捂著嘴笑得前俯後仰,多年來端莊沈穩的形象頓時毀於一旦。

楚柔姈看著母親的變化,驚愕的合不攏嘴。從她懂事起,她從未見過母親這活潑爽朗的一面。楚柔溪卻是鄙夷的斜著眼,對嫡母這般不合規矩的舉動感到可恥。最驚訝的,就要數霓裳了。在她看來,古代女子的品行,都是一板一眼從小學起。尤其是大家閨秀,言行舉止都跟尺子量過似的,哪會這樣肆意妄為的?不過,她很快就琢磨通透了。想必這位姑奶奶嫁人之後,為了能夠在婆家立足,所以不得不保持端莊穩重,小心謹慎的過日子。

說起來,她也挺同情這位姑母的。在侯府,是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大小姐,要風得風要雨得雨。可是卻嫁給了一個體弱的相公,還不事生產。在高門大宅裏,面臨這樣的困境,若她不強勢一些,怕是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吧?

可是同情歸同情,霓裳可不敢拿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開玩笑。雖然這門親事已經說好了,可畢竟還差一些正規的儀式。只要她趕在下定之前破壞了婚事,那這親也就結不成了。

“沒想到玉秀妹妹竟然嫁到咱們府來了,還真是世事難料啊。”君大姑奶奶與侯爺續完了舊,瞄到一旁站著的何姨娘頗為感觸的說道。

年少的時候,她一直住在京城。那時候的她性子直爽,一張利嘴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。也正因為她這樣的個性,與一般的大家閨秀格格不入,故而沒有什麽朋友。也只有這個四品知府的千金何家小姐,肯與她相交。一來二去之間,兩人就成了手帕交,感情比起親姐妹來也不差。

當初,何玉秀也常去侯府找君大姑奶奶,闔府上下對她也是熟悉的。那時候的君大姑奶奶還在想,要是何玉秀能夠嫁進侯府,與她相伴那就再好不過了。奈何朝夕之間,何玉秀的爹得罪了權貴,轉眼就被打壓了下去,被指派到了偏遠小弟做了個小小的七品小官。以侯府這樣的門第,挑選媳婦自然是極為嚴格的,這親事便無疾而終了。

沒想到兜兜轉轉,昔日的手帕交杳無音訊十幾年後,竟然出現在了侯府,而且還是以自己哥哥的小妾的身份,真叫人感懷不已。

這些年來,她一直只顧著如何在忠烈侯府立足,無法分身關心娘家的事情。即使是母親壽誕,都只派人送了禮過來,並未親自前來祝賀。如此,倒是忽略了一些事情。不過,這也不怪她。侯爺的幾個妾大都是同僚所贈,不是出自自己的意願,也就沒有大張旗鼓的四處宣揚,一頂小轎擡回府就算了。

何玉秀平日裏趾高氣揚,仍舊以官家千金身份自居,根本沒有做妾室的自覺。如今見到姑奶奶,放佛找到靠山似的,下巴就昂得更高了。

“玉秀你也坐吧。”老夫人見女兒開了口,自然不好多說什麽,便給何姨娘賜了座。

何姨娘假裝感恩涕淋了一番,便在姑奶奶身邊坐了下來。兩個人不時地交談兩句,臉上的神情頗為高興。

管氏嘴上雖然沒說,但心裏卻不是滋味。盡管當初嫁入侯府,與小姑相處的不錯,可也沒這般親昵。何玉秀與她再要好,但如今也不過是個卑賤的妾,哪裏有資格與主子平起平坐。原本孕婦的眼裏就揉不得沙子,見到這一幕她心裏就更難受了。

“娘…屋子裏太悶了,霓兒陪您去院子裏走走吧。”霓裳沒理會何姨娘投過來的挑釁目光,站起身來走到管氏身邊。

管氏與老夫人和侯爺告了罪,帶著女兒就出了福安堂。

“母親別往心裏去,何氏根本不足為慮。不過跳梁小醜罷了,翻不起什麽浪來。”這侯府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,何玉秀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,想要瞞過她來興風作浪是不太可能的。

管氏聽了霓裳的一番勸慰,心中果然寬松了許多。但對於大姑奶奶的所作所為,卻始終無法釋懷。“霓兒…我原本以為你姑母畢竟是你爹爹的親妹子,與我們是最為親厚也是個明事理的人,卻沒想到,她竟然會做出這般不合理的事來…我不是氣何玉秀的耀武揚威,而是覺得你姑母的言行太過匪夷所思。她也是高門的媳婦,這些規矩是絕對不會弄錯的,怎麽就…”

霓裳也很奇怪,這姑母可不是一般大戶人家的媳婦,忠烈侯府比起長樂侯府來,可不是高了一點半點兒。忠烈侯府乃世襲侯爵功勳之家,迄今為止已傳到第十三代。長樂侯的爵位雖然是因軍功受封的賞賜,但卻並非是世襲的,只能傳三代而已。三代過後,就會逐級的降爵,直到削為平民。照理說,忠烈侯府的規矩比起長樂侯府來,更為嚴苛才對。姑母在那樣的人家呆了十幾年,性子早已被磨得十分的圓滑。這樣的錯誤,她是絕對不會犯的。否則,她也不會穩坐當家主母的位子。

這其中,到底有何貓膩呢?

“夫人請留步…”霓裳正努力思索著,突然被一道急促的聲音給打斷。回過頭來一看,霓裳微微有些驚訝。

這位楚公子,舉動貌似太過無狀。

楚淩風感受到霓裳眼中的那抹不讚同,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,恭敬地施了一禮。“小侄唐突了,夫人恕罪,表妹恕罪。”

霓裳將半個身子躲到管氏的身後,以作回避。

管氏收斂了心神,虛擡了擡手,道:“楚公子有什麽事嗎?”

楚淩風喉嚨一癢,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。“咳咳…小侄失禮了,還望夫人見諒…小侄是有事要與夫人說,不得已而為之…”

管氏對這位楚家的嫡長孫印象還不錯,知道他不會無故這般無禮,頓時臉色的神色緩和了不少。“楚公子怎麽就感染了風寒,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?”

楚淩風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潮紅,連連擺手道:“勞夫人操心,不過小小的風寒而已,不礙事的。”

“雖說是風寒之癥,可也不能大意了。玉奴,拿我的名帖去回春堂請黃大夫過來。”管氏作為侯府的女主人,楚淩風又是貴客,她自然不能不聞不問。

楚淩風敵不過管氏的好意,只能笑著接受了。不過有意無意之間,他的眼神總在霓裳身上徘徊著。

“楚公子剛才想要說什麽?”管氏安排丫鬟去請大夫之後,這才想起他剛才所說的話才說了一半。

楚淩風猶豫了良久,最終心有不忍,含沙射影的將姑奶奶的親生兒子,霓裳的那位表哥的情況描述了一遍,最後還謹慎的提醒道:“能想的辦法全都想了,可是所有的大夫都說已經回天乏術,如今只盼著…只盼著能夠娶一個媳婦回去沖喜,盡人事聽天命了…”

管氏在聽完他的話之後,整個身子都開始抑制不住的發抖。想到昨日小姑將自己的兒子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,說他一表人才又儒雅風趣,她還真的以為那素未謀面的表侄子是女兒的良配呢。畢竟,霓裳嫁過去之後,不會有個難伺候的婆婆,日子過得也輕松一些。可是沒想到,小姑誇讚得天神一般的兒子,竟然已經病得倒床不起奄奄一息。她故意隱瞞這些事實,避重就輕的將她這個做嫂子的騙的團團轉,還真是個好姑母啊!

廣袖中的手指握成拳,管氏努力平覆著心跳,生怕一個忍不住會沖進屋子裏去大吵大鬧。況且,她雖然生氣但也沒有失去理智。畢竟這是楚淩風的一面之詞,她不能盡信。淡淡的擠出一絲笑容,管氏先是向楚淩風道了謝,便帶著霓裳離開了。

楚淩風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霓裳的身影,這讓霓裳感到很別扭。難道這位仁兄有戀童的癖好?她的這具身子可是青澀的很,根本就是個孩子!

“霓兒…你覺得這位楚公子怎麽樣?”管氏突然停住腳步,側過身來楞楞的望著自己的寶貝閨女。

霓裳有些懵,不解的問道:“什麽怎麽樣?”

“這位楚公子,母親覺得還不錯。能冒著背棄主母的風險,將實情相告,可見他是個實誠的孩子。而且,他出身忠烈侯府,又是長房長子…”

管氏打的什麽主意,霓裳怎麽會不知道?可是,她也太過心急了一些吧。她尚未及笄,就急著議論婚事,也太早了吧。

“霓兒還小,哪裏懂這些。母親,還是先想想怎麽讓祖母知道真相,盡早打消姑母的念頭吧。”她可不想嫁進那樣的高門大戶,為了生存鬥得你死我活。就算有姑母可以依仗那又如何?說不定哪一日,為了她自己的利益,又會將她這個外甥女給賣了。

管氏長嘆一聲,臉上滿是哀戚。果然,人心都是會變的。小姑今日的這一番舉動,怕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吧?或許,她也知道他們察覺了一些什麽,所以想要通過這些手段來警示自己,好讓霓裳乖乖的嫁過去?

越想心裏越難受,就連肚子也隱隱作痛起來。

“母親…”霓裳察覺到她的不對勁,立刻喚來管氏的貼身丫鬟織錦。“快,扶夫人回攏翠院,派人去請侯爺。”

管氏懷了身子,身邊伺候的人本就不少。見管氏身子似乎有不妥,頓時都緊張起來。好在平日裏訓練有素,倒也沒有顯得慌亂。

侯爺聽到丫鬟稟報,得知管氏身子不適,立刻向老夫人請辭,回了攏翠院。老夫人擔心管氏肚子裏的孩子,也起身打算跟去看看。老夫人都親自去探望了,其他人自然也得跟著。於是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,一大群人都朝著攏翠院而來。

霓裳聽到丫鬟的稟報,臉色有些難看。但因為是長輩來探望,她這個做小輩的也不好阻攔,只得吩咐丫鬟們註意著點兒,不讓她們打擾了管氏休息。

“剛才不還是好好兒的,怎麽突然就動了胎氣了?”老夫人對這一胎十分的關註,從大夫嘴裏得知胎不穩妥之後,面上露出焦急之色。

侯爺也十分納悶。

自從管氏懷了身子以來,一直靜養著,倒也相安無事。今日突然動了胎氣,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。

管氏臉色蒼白一片,看起來很不好。不過,在黃大夫的診治下,胎算是暫時穩住了。

“夫人…怎麽會突然動了胎氣,可是吃了什麽不妥的東西?”何姨娘乖巧的站在侯爺的身邊,假意好心的問道。

霓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這個女人還真是喜歡興風作浪,抓住這麽一點兒機會都要顛倒是非,將罪過都推在管氏的身上,真是該死!她從未怨恨過一個人,可是今日她真的恨透了這個擺不正自己位置的何姨娘。

若是母親肚子裏的孩子有個閃失,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女人!

“是啊,大嫂。這都三個月了,應該穩妥了,怎麽會突然動了胎氣呢?”姑奶奶臉上隱隱透露著擔憂,卻又讓人覺得恰到好處,挑不出任何的錯處。

這是一個真正的宅鬥高手啊!

霓裳暗嘆一聲,管氏與姑母比起來,真的太弱了。

管氏掙紮著要起身,卻被老夫人給按了回去。“你起來做什麽,還不好好歇著。你肚子裏懷著的可是咱們侯府的希望,可不能大意。”

管氏臉上一片黯然,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。若將來她生下的不是兒子,老夫人又會如何看待她?

霓裳使勁兒捏了大腿一把,撲倒在管氏的床榻邊。“母親…女兒知道您太過憂慮女兒的婚事…可是姑母不也說了,表哥才貌雙全,又溫文儒雅,是女兒今生的依靠…您有什麽不放心的?”

侯爺聽完女兒的哭訴,不免有些驚愕。霓兒的婚事定下來了,他怎麽不知道?他狐疑的望了望管氏,又望了望老夫人,希望她們能給他一個答覆。

君湘繡自然也發現了哥哥的疑惑,於是上前一步笑著解釋道:“正要與哥哥商量這事兒呢!說來,也是妹妹我太過心急了,怕霓兒這樣出色的人兒被別人給定下了,所以匆匆趕來,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。霓兒若是嫁去忠烈侯府,也算是親上加親。至少,她會有我這個婆婆給她撐腰,必定不會在婆家吃一點兒的苦。”

侯爺捋著胡子,輕輕地點了點頭。這門親事的確是不錯的,他就霓裳這麽一個寶貝女兒,自然希望她能夠嫁個好人家,一輩子都過得幸福。若是嫁去忠烈侯府,必定衣食無憂,而且還要自己的妹妹的照拂,這婆媳關系肯定不是問題。更何況,妹妹還是忠烈侯府的當家主母,女兒嫁過去肯定不會讓人欺負了去。

想到這些,侯爺也似乎覺得這門親事是個不錯的選擇。

管氏見侯爺沈默著不說話,頓時心急如焚。這小姑還真是會避重就輕,這樣輕描淡寫就將所有人騙了過去。哼,若不是她已經知道了實情,怕是也會被她一張巧嘴給騙了吧。不,她絕對不能讓女兒嫁過去!

“侯爺…霓兒還小,就算要結親,也得等到她及笄了。難道,你就舍得女兒這麽小就離開我們?”管氏急切的拉著君侯爺的衣袖,眼中充滿了乞求。

君大姑奶奶聽完管氏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,打斷侯爺的話,道:“嫂嫂過濾了…霓兒嫁去我家還怕被人欺負了不成?我向你保證,絕對不會虧待了霓兒的!”

她之所以一直堅持讓霓裳嫁過去,原因之一的確是因為聽聞霓裳十二歲就當了家,而且還將府裏打理得井井有條,是個不錯的孩子。另外一方面,則是她的一點私心。太夫人為了給兒子沖喜,一直在物色這新娘的人選。各房都各懷鬼胎,也向太夫人推薦了不少的人選,只是那些人選都是他們的人,她哪裏肯接受一個與自己不同心的兒媳婦,於是這才要親自挑選。自然,這個最適合的人選就是娘家的女孩子了。而霓裳是自己親哥哥的女兒,又是個有能耐的,到時候進了門必然可以成為自己的一個得力的幫手。

她的算盤打得精,定然不允許人去破壞自己的計劃。就算磨破了嘴皮子,她也要將這個兒媳婦給帶回去!

霓裳心中暗恨,這姑母還真是能將死的說成活的,她絕對不能讓她得逞。含羞帶怯的用袖子遮住半邊臉,霓裳嬌滴滴的嗓音吐氣如蘭。“姑母…霓兒與淩羽表哥素未謀面,若是表哥不喜歡霓兒怎麽辦?”

她故意壓低自己的姿態,就是想把話題引到楚淩羽身上去。

君大姑奶奶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,說道:“怎麽會呢?霓兒這般天仙似的人兒,又知書達理,聰明賢惠,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。”

這一番誇獎,讓霓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。而侯爺和老夫人聽了這話,眉眼也都笑開了。姑奶奶誇獎的雖然是霓裳,他們面上也有光啊。

“嗯…早就聽聞忠烈侯府的子孫個個能耐非凡一表人才,想必羽兒也是人中龍鳳,霓兒也算是高攀了。”老夫人謙虛的說笑著,心底對這門親事是一百個滿意。

霓裳咬著下唇,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。“祖母說的是呢…只是霓兒很好奇…為何表哥沒隨同姑母一起過來呢。”

她天真無邪的眨著眼,看不出任何的心機。但君大姑奶奶卻覺得這個外甥女不是個簡單的,不然也不會接管侯府的中饋了。臉上的笑容漸漸地隱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。“說來也是不巧,在前來錦州城的前兩日,他和朋友出去賽馬,不小心摔了腿。為此,羽兒十分的懊惱,說不能來給母親您磕頭問安很是不安呢。”

老夫人對這個女兒的話深信不疑,又詢問了幾句這才放下心來。“幸好幸好,真是菩薩保佑!聽聞他打小身子就不好,以後這種激烈的活動就別讓他去參加了。”

“母親說的是,女兒已經訓斥過他了。”姑奶奶親昵的扶著老夫人的胳膊,好生的哄著。

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,完全沈溺在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中。

霓裳冷笑一聲,不經意的問道:“表哥傷了腿是該好好休息,這傷筋動骨的沒有一百日是不能下床的。嗯,那就只有等表哥傷好了再上門來提親了。”

“你個姑娘家,這些事情豈是你能議論的。”管氏板起臉來,漸漸地明白了霓裳的用途,於是也在一旁插話道。

“提親也不一定非要羽兒自己來,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事兒。霓兒這麽出色的人兒,若是不早些定下來,還真怕被人搶走了呢。”姑奶奶說著就咯咯的笑了起來。

霓裳臉色微紅,低垂著頭不再吭聲,看起來十分的羞澀。

一屋子的人都以為這親事是定下來了,真是一家歡喜一家愁。管氏急的心火直冒,卻又不能當眾揭穿小姑的把戲,心中暗恨不已。

就在眾人說笑中議論婚事的時候,一個丫鬟匆匆忙忙的闖了進來。“啟稟老夫人侯爺,大老爺一家子在門外求見。”

提到這大老爺一家子,侯府的主子們臉色都沈了下來。還真是趕不走的瘟神,即使搬出了侯府,還三天兩頭的往侯府跑,真是不像話!

“大哥也來了錦州?”姑奶奶看起來十分的驚訝,似乎才得知這個消息。

侯爺點了點頭,簡單將大老爺一家子的情況介紹了一番,這才吩咐道:“去請老大爺到廳堂等候。”

一群人離開了攏翠院,管氏屋子裏總算清靜了下來。霓裳故意留在最後,低聲在管氏耳邊說道:“母親盡管安心養胎,其他的事情就交給女兒吧。”

“霓兒…是母親沒用,不能好好地保護你。”管氏眼中充滿了熱淚,情緒很是激動。

“女兒已經長大了,現在輪到女兒守護爹爹和娘親了。”霓裳露出一抹笑容,好讓管氏能夠放心。

神情焦躁的坐在太師椅上的大老爺心裏很是不安,自從搬出侯府之後,他就一直不太順。先是店鋪的生意沒有預料中的那般好,接著是那些一心巴結的官員忽然變得冷淡,對他愛理不理,他花了那麽多的銀子算是打了水漂。

如今,他手裏的銀錢可不多了,若是再失去侯府的照拂,那他一輩子積攢下來的產業就全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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